她將臉理進掌心里,無顏見江東父老了。原來一切全都是她庸人自擾,平白無故尋來的麻煩,她還撒潑呢。天呀,真想挖個地洞鉆進去,
“我是真心喜歡你,否則不會一路幫你這么多!彼睦锞o張得很,就算有把握也不太敢問出口,躊躇了好一會兒才道:“你愿意下嫁于我嗎?”
她是在作夢吧?杜晴蜜壓根兒不敢相信,這夢太美好了,不只美,場景還跳得好快。她捏了捏自己的臉,可能是她沒使勁,不然就是肉太多,竟然不疼,于是她伸出食指,彎腰想往膝蓋戮去,半路又被蔣負謙攔截了。
“干什么跟自己的膝蓋過不去?”地上兩灘血還沒全干呢,怎么不當一下借鏡?就算她的膝蓋是鐵打的,他的心還是肉做的!
“我……”他的手好熱呢,這不是夢,是真的,蔣負謙真打算娶她。
天底下竟然讓她遇見這等好事,她還以為等錢還完差不多都二十了,找個長工或是店鋪伙計勉強湊合,組個家庭平平淡淡地過完一生,別遇上會打人的丈夫就知足了,不料老天卻給了她一份大禮,讓她喜歡上一個原本以為高不可攀的茶號當家,而他還低聲下氣地問她愿不愿下嫁,她能不心動嗎?
杜晴蜜紅著臉,朝他點點頭。“我愿意,這輩子只嫁你!
曾經(jīng)滄海難為水,除卻巫山不是云。她喜歡上如此杰出的男子,為他情緒脫序,怕是條件再好的男人都比不過蔣負謙在她心里的位置,還能湊合什么呢?
蔣負謙像吃下定心丸一樣,垂首沈目,淡淡地,露出笑容。
他伸出手,握著她的,準備一步一步,把關系定下。
杜晴蜜是他的,誰都帶不走、搶不了。
他從來不認為自己是什么正人君子,這回處理他跟晴蜜之間的事,便事事存著私心。他跟晴蜜商量好,既然彼此已經(jīng)確認下關系,對外就不必再澄清他向油行老婦胡謅的事了,不然一下成親是假,一下又要結為夫妻,茶農(nóng)還以為他把人生大事耍著玩,人一旦沖上怒氣,即便無心,也會說出些難聽話。
杜晴蜜聽了也覺得有理,當真依他,當晚茶農(nóng)起哄要蔣負謙補請酒宴,更提到一件事——夫妻倆哪有分床睡的?既然他們錯過大鬧當家洞房的趣味,幾杯黃湯下肚壯了膽子,非親眼見到晴蜜搬上頂層不可。
蔣負謙順水推舟,杜晴蜜半推半就,就這樣同房住了。
她怕羞,就以不勝酒力為由躲在房里,像個傻瓜似的碰碰翻翻他的床褥。她還懂分寸,不敢窺視其他的部分。這里充滿他的氣味,讓她感到安心踏實。
默默地成了蔣家婦,什么儀式都沒有,說真格的,她心里多少有些失落,但反過來想想,她今天若嫁給尋常人家,誰供得起她穿戴鳳冠霞被拜堂呢?一條紅巾就牽回家了,又有什么不同?老天還賞她個好丈夫了,夠本啦。
杜晴蜜在房里等著,既期待又害怕該如何面對突然推門入內(nèi)的蔣負謙,情緒累積化為掌心與額間的薄汗,等得她眼皮愈來愈沉重,直至撐不住困意,側倒在床上時,他都還沒回來。
她睡得很沈,連蔣負謙推門入內(nèi)時木門發(fā)出的咿呀聲、不察而未減輕的腳步聲,都沒讓她緊閉的雙眼裂出條細縫,軒聲微微,可愛又甜蜜得緊。他不禁失笑,替她褪去鞋襪,將她掛在床沿的一雙腿擱上床,拉出折在床鋪內(nèi)側的棉被準備為她蓋上時,正好對上她甫睜開、視線仍然模糊的雙眼,而她正抬手揉著。
“別,對眼睛不好。”眼睛折磨壞了,連穿針線都吃力,屆時后悔已晚。
“幾更天了?”她止不住睡意,猛打呵欠。這樣也好,正好遮掩她的羞怯。
“梆子過兩聲了!笔Y負謙坐上床沿,替她松開發(fā)髻,以指梳順攏好,再撥到胸前,擰來一條布巾,輕輕為她拭臉。“擦完臉再睡會舒暢些。”
“我自個兒來吧!边@不是妻子該做的事嗎?怎么反過來由丈夫服侍她了,明天一定要改過,要比他早起晚睡。杜晴蜜接過布巾,拭完臉,睡意頓時全消。
“你戶牒給我吧,我明早送姊姊跟姊夫下山,順便到官府把入籍的事辦一辦!壁s快把關系定下來,以免夜長夢多,擔心又有變故,
“龍夫人要離開了?不是才剛來嗎?”還以為會在鳴臺山住幾天好觀察她呢。
“他們是要往福州,順道過來一趨罷了!眮砜纯此胖兴鶎懙亩徘缑坶L什么樣子,也沒什么要緊事。他跟姊姊稍微聊了一下,姊弟倆很多事不需要太多言語解釋,都能大致了解彼此的想法,他愿意定下來,姊姊就很開心了,不管他要娶什么樣的姑娘,只要他喜歡,姊姊就支持,而且待愈久,姊夫話題就愈緊縮,幾手全繞在鋪貨鳴茶的事,不只他,姊姊同樣認為早點離開的好。“放心,姊姊對你印象很好,很支持我們兩個,還說鳴茶就交給我們打拼了。”
“龍夫人對我真好!彼X筋很死,一次只能想一件事。當初發(fā)昏,不顧一切就答應嫁給他,完全忘了兩人身分差距可比天地,但他們?nèi)徊唤閼眩晖耆亟邮芩,實在讓她感動?br />
“忘了跟你說件事,姊姊很在乎稱謂的,以后別喚她龍夫人,你是我的妻子,要學我改口稱她姊姊,”當年為了聽他喊一聲姊姊,她可說費盡渾身解數(shù),如果連他的妻子都要重新走這一遭,他怕姊姊發(fā)火呢。
“是呀,是該改口了,我下回會注意。”杜晴蜜笑中含淚,她有家人了呢!娘走了,她只剩親戚,但沒家人了。
“晚了,明早還有事要忙呢,快睡吧!
她掖著被子往床鋪里縮,想在熄燈后再把外衣脫掉,豈知蔣負謙搖了搖頭,要她自個兒獨眠。
“我去書房,你好生安歇,有什么事對著書房喊我一聲,我就聽得見了。”
“這么晚了,你還要忙公事?”他一個人在頂層,就算通宵達旦也沒人知曉,她搬過來后,不能再放任他糟蹋身子,“睡吧,別忙了好嗎?”
“好吧,就聽你的。”蔣負謙拗不過她,先熄燈后,再褪去鞋子,縮腿上床,躺在她的身側,曲肚面對著她。
杜晴蜜知道,因為他的呼息就噴在她的耳邊,有點癢又帶著幸福,而且窗外透入的月光雖不足以明室,但讓房內(nèi)不至于伸手不見五指,習慣黑夜后,仔細瞧還是看得出他的五官。
“晴蜜?”蔣負謙在她耳邊以氣音喚著,久等不到她的回復,便翻身下床,套上鞋子,輕手踢足往書房走去,
杜晴蜜根本沒睡,直到他掩起臥室與書房相隔的雕花門,她才睜開眼。
他只脫鞋,外衣、襪子根本沒褪,早知道是敷衍她,像哄孩子睡覺。她知道要改掉一個人的習性是急不得的事,才不揭穿他的底。
她像只耗子似的,吸腳尖、貼墻角,走近雕花門,從雕空的縫間里偷覷他,看他究竟在忙什么,鳴臺山有誰能幫他分憂解勞。
定眼一看,杜晴蜜心都擰了,他并非案牘勞形,而是伏在案桌上入睡!
為何有床不睡,寧可睡書房?如果今天是她態(tài)度忸怩放不開,不習慣身邊躺了個男人,他體貼先睡書房,那還說得過去,可剛才他還躺了一會兒,是以為她睡熟了才……才……杜晴蜜想不下去了,她心好沈好痛,這究竟是怎么回事?蔣負謙為何不愿意與她同床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