凄厲求饒的聲音,從一間木門上雕有麒麟圖騰的寢宮里傳出。
沒多久,就見一名宮女衣衫不整地被幾名太監(jiān)從里頭給拖出來,蒼白的臉上淚痕交錯,嘴里不停地哭喊著求饒聲。
「把她給我拖出去殺了!我再也不想見到這個女人!」驚人的怒吼聲從寢宮內(nèi)傳出,伴隨著一陣物品落地所發(fā)出的碎裂聲。
一道小身影躲在假山后面,在目睹這一切后,害怕地吞咽了口口水。眼看那名宮女姐姐被押走已有一段距離,仍可聽到她絕望的哭求聲。即使心里害怕得緊,可仍難掩好奇,趁著那些人遠(yuǎn)離,邁開小步伐,悄聲往那兩扇微敞的木門走去。
她小心地躲在門邊探頭往里頭望去,還未看清房里頭方才發(fā)出吼聲的人是誰,下一刻,眼前一花,還未及反應(yīng)過來,小身子已被一股強(qiáng)勁的力道給拖入房內(nèi);等她反應(yīng)過來,這才驚覺自己被壓制在地上,脖頸被一雙大掌箝制住。
一雙大眼驚恐地往上望去,對上一雙赤紅噬血猶如野獸般的黑眸。
「你是誰?為什么鬼鬼祟祟出現(xiàn)在我房門口?」少年俊美的臉上揚(yáng)起一抹邪笑,那笑容令人莫名膽寒,臉上有著不尋常的紅潮,雙掌微一使勁,滿意地看到小女孩掙扎脹紅的小臉。
「……放……開……我……」小女孩嚇得雙手直拍向欲置她于死地的雙掌,一雙小腳胡亂地踢動著,心里直喊著爹娘快來救她。
「還不快說!」少年黑眸狠光盡現(xiàn),眼底無一絲憐憫,眼前交錯著小女孩痛苦的小臉,還有一張別有企圖的美麗臉龐。雙掌再一使力,眼看小女孩小臉脹成了青紫,兩眼翻白,就快要死在他雙掌上了——
「二皇子,快住手!」
一道身影在千鈞一發(fā)之際及時出手,出掌拍向少年的肩頭,迫使他雙手一松,忙不迭地將小女孩拉到身后。
「李煥,你好大的膽子,竟敢對我出手!」俊美少年身形不穩(wěn)地?fù)u晃了下,黑眸赤紅地大睜,狠狠瞪著他的貼身護(hù)衛(wèi)。
「二皇子恕罪,請您看清楚一點(diǎn),她只是個小女孩,并不是方才那名別有居心的宮女!
李煥心知若非主子現(xiàn)在發(fā)著高燒,又被方才賜死的宮女下了迷藥,神智迷亂,他絕無法在他手底下救到人。想到方才驚險的一幕,仍令他冷汗直流;看著身后小女孩顫抖的小身子,心里慶幸著自己及時出手救了她。
「敢未經(jīng)我許可,擅闖我青麟宮,又在我寢宮門口張望,不管是誰都該死!」
俊美少年黑眸中殺意未褪,撐著昏眩的神智,直盯著被李煥拉到身后的小女孩,猶如猛虎遇到獵物般不肯輕易放過。
小女孩驚懼地松開李煥的手,轉(zhuǎn)身跑了出去,一道身影不死心地緊追在后。
「二皇子!」李煥臉色一白,趕緊追上去。
俊美少年沒料到小女孩竟會武功,跑得還挺快的,眼看她的小身子就快跑出青麟宮了,手掌化成爪,朝小女孩身后襲去——
「爹、娘!」小女孩原本恐懼的小臉,在看到雙親出現(xiàn)時驚慌地?fù)淞松先,緊緊抱住娘親的脖頸,不敢回頭望去。
「少麟,你在做什么?!」皇后驚愕地看著滿臉殺氣的二兒子。
「珊瑚,你怎么了?為什么一直哭,全身一直發(fā)抖,天啊……你的脖頸是怎么一回事?」
裴夫人心疼地看著小女兒脖頸間的勒痕,眾人一看,臉色大變,同時望向站在一旁的俊美少年。
俊美少年還未等到眾人的質(zhì)問,黑眸一閉,修長的身子直挺挺地往后倒去,恰好被隨后趕上的李煥給扶抱住。
這一年,二皇子——闕少麟,年方十四;裴珊瑚,六歲。
這一日,風(fēng)和日麗,從宮里被驚嚇到回來生了場大病的裴珊瑚終于將身子養(yǎng)好了,又開始蹦蹦跳跳,打算去小院里蕩秋千。
當(dāng)她開心地跑到小院里時,卻見到一道身著藍(lán)袍錦鍛、腰束玉帶的修長身影背對著她。站在秋千旁的那道背影十分陌生,讓裴珊瑚停下腳步,也在同時,那人發(fā)現(xiàn)了她;當(dāng)那人緩緩轉(zhuǎn)過身來,裴珊瑚霎時驚嚇得小臉?biāo),倒抽一口氣?br />
那是一張俊美無儔的臉龐,是她所見過最好看的臉,卻也是最令她懼怕的一張臉。
裴珊瑚害怕地后退一步,下意識地摸向自己的脖頸,脖頸上的瘀痕可是過了好些天才消褪,她無法忘記自己差點(diǎn)死在他雙掌下的驚恐。
「聽說你那日從宮里離開后就生了場大病,果然是小孩子,那么不驚嚇!股倌甏浇枪雌鹨换±湫,雙臂環(huán)胸,黑眸睥睨地睇視著她。「你還真是厲害,能令父皇對本皇子大發(fā)雷霆,要我親自前來向你道歉,順便和你熟識一下,我的珊瑚小表妹!
父皇在得知他險些殺了她后,雷霆震怒,母后更是氣到說是無臉面對卿姨一家人,兩人完全不理會他也是遭人設(shè)計的受害者,硬是逼他必須前來裴府一趟,好好向卿姨一家人解釋清楚并取得原諒,順便認(rèn)識一下差點(diǎn)死在他手里的小表妹。
對于這個小表妹,他印象只停留在她二歲時,還在學(xué)走路搖搖晃晃的模樣。幾年不見,倒也長得一副粉雕玉琢的討喜模樣,尤其是那一雙靈活的大眼,一看就知道是個鬼靈精丫頭。
「怎么不叫人呢?本皇子雖然和你是表兄妹,但君臣有別,你還是得叫我一聲二皇子,懂了嗎?」闕少麟提醒她兩人之間的身分差異,話里隱含警告。
「二……二皇子!古嵘汉髑忧拥睾傲寺,一雙大眼轉(zhuǎn)了一圈,尋求可以逃跑的機(jī)會。
「珊瑚,你身體好一點(diǎn)了嗎?我們一起出去玩!
一道小身影開心地踏入月洞門內(nèi),在瞧見小院里多了一名她從未見過的少年時,腳步霎時停住。那少年俊美陰邪的模樣令人印象深刻,眉宇之間有股令人心悸的寒意。
「有朋友來找你了。小表妹,以后我們會常見面的,希望你下次見到我時,不會再發(fā)抖了!龟I少麟笑睇了眼她驚懼的模樣,離去時瞥了眼站在月洞門邊、不敢上前的小身影,修長的身子這才轉(zhuǎn)身離開。
「珊瑚,那個人是誰啊?長得比琥珀哥還好看,可是看起來好可怕!沽_彩霓好奇地問著好友,在看清好友臉上慘白欲哭的模樣時,驚叫出聲:「珊瑚!你怎么了?」
「彩霓,那個人就是二皇子,也是我的二表哥,他說以后會常來府里,怎么辦?」裴珊瑚害怕地哽咽。
只要一想到上次進(jìn)宮時差點(diǎn)死在他手里,他當(dāng)時欲置她于死地的狠戾模樣,就令她無法不感到恐懼。
羅彩霓不自覺害怕地吞了口口水,開始考慮以后要少來這里了。「珊瑚,不要怕。大不了以后知道他要來時,你就跑來找我,這樣不就遇不到他了嗎?」她想到了這個好方法。
裴珊瑚聞言,也覺得這個方法不錯,這才松了口氣,不再感到那么害怕了。
「三小姐,老爺和夫人請你到大廳一趟。二皇子要離開了,想再見你一面!
一名丫鬟踏入月洞門,來到裴珊瑚面前,欠身稟告。
「哇……我不要去啦!」裴珊瑚一聽,再也忍不住了,害怕地嚎啕大哭起來。
「三小姐,你別哭!發(fā)生什么事了?」丫鬟嚇得手忙腳亂,連忙蹲下身子安撫著她。
「珊瑚不要哭啦!」
這日午后,闕少麟的突然到訪,讓裴珊瑚對他的懼意有增無減。
大街上,人潮熙來攘往,摩肩接踵,一道身著藍(lán)袍模樣的俊美少年負(fù)手悠閑地走著,身后的護(hù)衛(wèi)李煥,總是在人潮即將碰到主子時,適時以手臂格開對方。
闕少麟唇角噙著一抹淡笑,瞥了眼李煥手里提著的食盒,那可是一大早母后命御膳房趕做出來的各式糕點(diǎn),特地要他親自送來裴府一趟,擺明了要他多走動,以聯(lián)絡(luò)兩家的感情。
「李煥,你覺得這回珊瑚那個丫頭見到我,還會抖個不停嗎?」
想到上回拜訪完裴府,臨去時他執(zhí)意要再見珊瑚一面,丫鬟趕來回報,說是珊瑚突然大哭,死都不肯來送行;于是他非常好心地親自再去了趟珊瑚樓見她一面,成功地把她嚇得當(dāng)場哭昏在她娘懷里……他嘴角的邪笑不由得加深了。
「主子,你就別再嚇珊瑚了,她只不過是個小孩子!估顭ㄉ钪髯訍毫拥男乃。
「只是一個小孩子?就能令父皇對本皇子大發(fā)雷霆,本皇子長到這么大,可是頭一次被母后罵得那么慘!怪灰幌氲竭@,他胸口的怒氣就難平。
「再怎么說珊瑚也是主子的表妹啊。」李煥提醒主子整人也別太過分了。
「若非她是我的表妹,你以為本皇子只會嚇唬她,就這么簡單饒過她了嗎?」若非她是卿姨的女兒,他做的絕不止這樣嚇哭她而已。黑眸陰狠地瞇起。
主子這番話根本就顛倒是非,完全不認(rèn)為自己有錯在先。李煥忍不住在心底替裴珊瑚掬一把同情之淚。
「咦!那不是珊瑚嗎?」李煥瞧著前面下一個路口,手里拿著一支糖葫蘆,正開心地舔著,笑得一臉甜美可愛的裴珊瑚。
「還真的是她。跟上去!龟I少麟俊美的臉上掠過一抹不懷好意的笑,大步跟上她。
李煥搖頭嘆息,無奈地尾隨而去,只希望主子整夠了人,可以盡早收手。
裴珊瑚一路開心地舔著在路邊買的糖葫蘆,走進(jìn)回春堂里,渾然未覺被人跟蹤。
「羅大哥!顾惶みM(jìn)里頭,就瞧見正準(zhǔn)備背上藥蔞的羅文賢,乖巧地叫人。
「珊瑚,來找彩霓玩嗎?她人在后院幫忙顧藥!沽_文賢一見到她來,臉上揚(yáng)起一抹笑。
「羅大哥,你要上山采藥嗎?」裴珊瑚瞧著他身后背起的藥簍,猜測地說。
「是啊。想吃山楂餅嗎?羅大哥拿幾塊給你吃!
羅文賢從抽屜里拿了幾塊山楂餅出來,用紙包好,走到她面前,彎下身子交到她的小手上,忍不住疼寵地摸了摸她細(xì)致的小臉。
「謝謝羅大哥。」裴珊瑚看著手上的山楂餅,開心地道謝。
「珊瑚來了!」羅父正好看完最后一個病人,瞧見她來了,露出一抹慈愛的笑。
「伯父好!古嵘汉餍溥洹⒆焯鸬卮蛘泻。
「乖。」羅父朝她笑著頷首,轉(zhuǎn)頭看著兒子!笗r候不早了,快出門吧!
「好!沽_文賢輕撫裴珊瑚的頭,這才起身走出回春堂。
「伯父,我去后院找彩霓了!
裴珊瑚邊吃著糖葫蘆邊走進(jìn)內(nèi)堂里,熟稔得像在自家似的。經(jīng)過內(nèi)堂,拐了個彎,來到后院,就見后院空地上擺放著十幾個藥壺,正在冒著煙,空氣中散發(fā)著濃重的藥味,而羅彩霓正蹲著小身子和一名大嬸在看顧著藥壺。
「珊瑚你來啦!」羅彩霓一看到她,開心地跑上前,拉著她一起坐在一旁的矮凳上。
「林大嬸好!古嵘汉饔卸Y地先向一旁的婦人打招呼。
林大嬸看到她圓臉上滿是笑意,這裴家三小姐長得粉雕玉琢又笑口常開,一張小嘴甜如蜜,人見人愛,小小年紀(jì)就讓大家疼入心坎里。
「彩霓,分你一顆糖葫蘆吃!古嵘汉髂昙o(jì)雖小,卻十分大方,將一顆糖葫蘆從竹簽中抽起,遞給了她。
「珊瑚,二皇子是不是又來你家了,不然你怎么會來這里?」羅彩霓一面吃著糖葫蘆,一面問著好友。
「才不是呢。二皇子沒再來了。娘說他那次來是專程來道歉的,他住在宮里,不會常來的!古嵘汉餍Φ檬珠_心,一雙大眼因笑瞇了起來,一想到不會再看到那個可怕的人,她的心情每天都很好。
「你確定我不會常來嗎?我這回可是特地帶著好吃的糕點(diǎn)來看你,我的珊瑚小表妹!沟统恋纳ひ艉荒◥阂獾膽蛑o,在兩個小女娃身后響起。
兩人從矮凳上驚跳起來,一同朝后望去,裴珊瑚小臉倏地刷白,瞧著面前修長的身形,還有那張俊美臉上的似笑非笑,眼眶不自覺地泛紅,小身子無法克制地又顫抖了起來。
「珊瑚……」羅彩霓拉了拉好友的手,要她別只顧著發(fā)抖。
「怎么?不會叫人嗎?」闕少麟雙臂環(huán)胸,黑眸睥睨地瞧著她害怕顫抖的小身子,唇角勾起一弧滿意的笑。
站在他后頭的李煥,對主子惡劣的行徑只能無奈地?fù)u頭。
「你們是誰?怎么可以跑到這后院里來?」林大嬸將煎藥時辰已到的藥壺倒在碗里,一回頭就看到后院多了兩個陌生人,連忙出聲低喝。
「放肆!沒見到二皇子駕到,還不快過來拜見!」李煥容不得任何人對主子無禮,上前一步,出聲喝斥。
林大嬸一聽,雙腳發(fā)軟,連忙跪在地上磕頭!付首樱埶∶駤D眼拙,方才得罪之處,千萬別怪罪。」
闕少麟目光只鎖住面前顫抖的小身子,對周遭的事一點(diǎn)興趣也沒有,仍等著她開口。
「……二……皇……子!古嵘汉髂抗獠桓铱聪蛩,只敢望著地上,怯怯地低喊了聲。
闕少麟這才滿意地放過她。黑眸瞥了眼跪在地上的婦人,不耐煩地斥道:「起來吧,別在這里礙眼!
「是,謝二皇子!沽执髬鸩桓以俣嗤A,低垂著頭,匆忙離開。
闕少麟目光在后院里轉(zhuǎn)了一圈,對鼻間傳來的濃重藥味忍不住皺眉。
「珊瑚,還不走嗎?」闕少麟旋身邁開步伐,走沒幾步,發(fā)覺身后的小人兒并沒有跟上,回頭不悅地瞪著她,警告地低喚:「珊瑚!
裴珊瑚似乎驚跳了下,在闕少麟打算走回來時,小身子倏地施展輕功,如箭矢般飛掠而去,消失在他眼前。
見狀,闕少麟不怒反笑,逕自低低笑了起來!赣幸馑。這小丫頭第二次在我面前施展輕功逃走。」
「主子!估顭ㄉ钆滤粣,擔(dān)心地低喚。
「這小丫頭的輕功倒是練得不錯。但逃得了和尚,逃不了廟。走吧!」雙手負(fù)于身后,率先大步離開,李煥松了口氣,尾隨在后。
兩人前腳方走,羅彩霓這才雙腳無力地跌坐于地,嘴里忍不住啐罵:「臭珊瑚!要逃走也不順便帶我走,竟讓我一個人面對這個可怕的二皇子。下次見著,非得罵她一頓不可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