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紫凝,其實我覺得他說得沒有錯,打從一開始,你的確是把他歸類成敵人,他不忍心看你出社會后孤身奮戰(zhàn),弄得傷痕累累,所以極力想辦法要幫你,你也該換個角度替他想一想,在那種情況下,如果他不虛擬一個身分,他究竟該怎么做才能幫你?他真的是迫于無奈……”
紫凝低下頭,以吸管攪動杯里的冰塊和果汁。“你不要幫他說話!
“我不是在幫他,身為你的好友,我當(dāng)然也氣他不說實話,不過當(dāng)局者迷、旁觀者清,氣憤之后,我可以體會他的苦心,他是出于好意想?yún)f(xié)助你,否則這些年也不用費心思一直和你通信,這表示他一直在默默關(guān)心你的消息,畢竟他哪有閑工夫注意這種小事?他自己的龐大事業(yè)就夠他忙的了。
“他一直和你保持密切的信件往返,還毫不藏私地把他所知的經(jīng)商秘訣全傳授給你,他所求為何?利益嗎?不,不為什么,只是想關(guān)心你。這份不圖任何回報的關(guān)懷,真的好難得,連我都感動了。”
紫凝無語,她知道好友講的是有些道理,而且立場也客觀,書庭沒有必要替嚴(yán)鼎書求情,可是……
書庭盯著她依舊冷凝的臉!罢f穿了,你此刻氣的,恐怕不是嚴(yán)鼎書,而是潛意識在氣自己,你氣自己都受騙了,還在偷偷想他。”
“我沒有!”紫凝立刻否認(rèn),否認(rèn)得太快太急了,倒顯得有些心虛。
書庭語重心長地勸道:“紫凝,對真愛寬容一點,每個人在愛情中都會犯錯,我們允許自己在工作上偶爾也出點錯,認(rèn)為自己盡全力就好?墒菒矍樵谏镆埠苤匾。銥楹螌矍榈臉(biāo)準(zhǔn)這么嚴(yán)苛?不允許一絲絲的瑕疵?”
她忍不住嘆了一口氣!澳闶侨,嚴(yán)鼎書也只是人,不是圣賢,無法做到面面俱到,你何必折磨他?只要他的出發(fā)點是為你好,不是存心想騙你,那就夠了。”
書庭又加重語氣。“相信我,嚴(yán)鼎書真的很愛你,對你用情很深。”
一番話讓紫凝臉上的表情有了細(xì)微的改變,其實,這已經(jīng)不是姊妹們第一次勸她了,另外兩個姊妹淘——孟采瑜和東羽萌也說過類似的話。
然而,她心里還是很掙扎,彷佛被困在崇山峻嶺之中,怎么轉(zhuǎn),就是找不到出口。
書庭拿自己的經(jīng)驗當(dāng)例子,苦口婆心地勸著。
“你知道,我的情路也是一波多折,我老公啊,以前還被我誤會要拋棄我,那時我對他恨之入骨,是直到后來有人點醒我,我才想通了,終于正視心底的聲音,回頭接受我老公。你看,倘若當(dāng)時我沒有給我老公、也給我自己一個機會,今天,我能擁有這么幸福的婚姻嗎?
“我希望你能多想一想,最重要的是,能夠遇到一個自己真心喜愛、他也愛你的人,真的好難。很多人努力了一輩子都還不見得有這種福氣,當(dāng)真愛來臨,要珍惜;如果任性錯過了,后悔一生都來不及了!
紫凝還是保持緘默,可是,這些話在她心中逐漸發(fā)酵了……
飛機降落在長灘島之后,紫凝搭上出租車,于傍晚時抵達(dá)已經(jīng)預(yù)約好的獨棟villa。
villa里頭陳設(shè)古樸但很舒適,半露天的浴室好大,可以望著星月泡澡。庭院的私人游泳池旁種滿熱帶植物,翠綠沁涼。
在飛機上她就用過餐點了,此時不餓,倒是很疲倦,請人進(jìn)來做了SPA后,便早早入睡。
也許是最近工作量實在太大了,夜里又常失眠想那個不該想的人……極度疲倦的她一覺醒來,已經(jīng)是隔天接近中午時間。
梳洗過后,她想去沙灘上晃晃,戴起草帽,捐了一個純手工編織的藤編包,里面有礦泉水、手機和防曬乳。打開屋子的另一扇小門,直通沙灘。
她迎著海風(fēng)站立,今天風(fēng)很大,海浪不斷卷起美麗的浪花,沙灘上有些細(xì)小的美麗貝殼。
這里的沙果然潔白干凈,不負(fù)盛名。海面上充滿歡笑聲,有一群人在玩風(fēng)帆;遠(yuǎn)一點還有人騎著水上摩托車暢快馳騁著;還有一艘游艇剛靠岸,上頭的人興奮地拿著出海釣魚的戰(zhàn)利品,驕傲比賽誰釣的魚最多、體型最大?看來,他們真是戰(zhàn)果豐盛。
熱愛大海的紫凝此時卻毫無玩興,她知道這里的水上活動超級多,應(yīng)有盡有。但,她就是提不起勁,連酷愛的潛水也不想玩,只想默默地發(fā)呆。
她走到最僻靜處,躺在遮陽傘下的躺椅,怔怔地望著藍(lán)天白云,看到飛鳥偶爾掠過視線……整個畫面很悠閑,她心情卻一直往下down,完全不像要來度假的人。
會來長灘島……是他決定的。
從馬爾代夫回來后,嚴(yán)鼎書知道紫凝下個月要到曼谷看展覽,他興致高昂地硬是也排出兩天的時間,要紫凝結(jié)束泰國之行后不要直接回臺北,轉(zhuǎn)機到長灘島,他也會趕到這里和她會合,加上周休二日,兩人可以享受四天的假期。
雖然只有四天,但對熱戀中的情侶來說可是很珍貴呢,絕對舍不得放棄。
這villa也是他挑選的,他說他來住過,覺得服務(wù)質(zhì)量很好。最棒的是,推開Villa的小門,外面就是沙灘,離大海超近,晚上還可以聽著海濤聲入眠,好愜意。
分手后,原本紫凝打算向villa取消預(yù)約,由曼谷直接回臺北。可念頭一轉(zhuǎn),反正只有四天,她最近的瘋狂工作,已經(jīng)把很多進(jìn)度都提前完成了,再加上她也知道自己雖然無意遷怒,但還是讓辦公室內(nèi)呈現(xiàn)低氣壓的狀態(tài),每個員工跟她說話都變得好小心。
算了,還是按照原訂計劃到長灘島吧。她需要轉(zhuǎn)換到另一個環(huán)境,讓自己完全沉淀,把事情徹底想清楚,該放下的,就全部丟到大海里吧!
期望結(jié)束假期之后,她可以找回以前那個樂觀開朗的丁紫凝,不再被過往影響。
值得慶幸的是,這間villa不要求先預(yù)付訂金,她可以在退房時自己結(jié)清全部的費用,不用再煩惱要怎么還他這筆錢……
“哈哈哈哈,你好壞喔!”
“你還跑?我看你往哪兒跑?寶貝,快回來!”
一對講著英語的金發(fā)情侶在沙灘上奔跑追逐,笑聲響徹云霄。男人一把抓住女人,就在沙灘上旁若無人的熱吻著,吻得欲罷不能。
紫凝不想再看,轉(zhuǎn)頭到另一邊,卻又看到天際有對比翼雙飛的海鷗。
唉……不只人,連鳥兒都是成雙成對的……干脆閉上眼睛好了!
想閉目養(yǎng)神,但眼前浮現(xiàn)的還是他的臉龐,以及兩人的歡笑記憶……唉,她錯了,她不該來這里的。這里一樣有大海、有沙灘、有海濤聲,在在都讓她更是觸景傷情。
她霍地睜開眼睛,命令自己:“丁紫凝,你不能這么沒出息,他不過是一個騙子,他沒有那么重要,快把他從你腦子里驅(qū)逐出境,就像按下計算機的Del鍵一樣,徹底刪除!”
她甚至想象自己已經(jīng)用力地按下腦海的Del鍵,可是……毫無效果。
“煩死了,你是笨蛋!”
悶悶地打開藤編包,原本是想拿出礦泉水,不過瞥見一旁的手機,卻忍不住拿起來,瞪了它好久,彷佛手機和她有深仇大恨似的……終于,她還是輸了,嘆息地聽取一則已儲存的語音留言。
手機里出現(xiàn)充滿磁性的低沉嗓音!笆俏,不知你經(jīng)過這幾天的沉淀,心情是否比較平靜了?我明白說再多句抱歉,你還是無法釋懷,可是,我還是真心誠意地想再說一次:對不起!倘若以后,連偶爾收到這樣的留言,你都覺得厭惡,也不想再收到郁金香,請傳簡訊告訴我,我會尊重你!
這是嚴(yán)鼎書在連續(xù)送花的第三天,在她手機里留下的。唉!她真討厭自己,連日子都記得這么清楚,真是超沒出息的。
她真的很糟糕,非但沒有把留言直接刪除,反而常常在很多安靜的夜里打開它,反反復(fù)覆地聆聽著……她不是說很恨他嗎?干么重復(fù)聽他的聲音?
懊惱地猛敲頭。“丁紫凝,你可以清醒了嗎?如果還是不清醒,快跳進(jìn)海里泡一泡,明明他是一個詭計多端的騙子,這幾年來都把你當(dāng)白癡耍,還騙你說什么他年過半百,已經(jīng)退休要歸隱山林了,真是天大的鬼話!你要是還有一點自尊心,就不準(zhǔn)再想他,不準(zhǔn)不準(zhǔn)不準(zhǔn)!”
嘴里拼命講著他的壞話,可她一顆心,卻很不受控制地背道而馳,老是會想起嚴(yán)鼎書那深邃迷人的黑眸,他壞壞地眨眼,充滿了邪魅卻勾人的魔力;還有他說要追求她時,眼底的認(rèn)真;還有,對她說出真相時,他痛不欲生的自責(zé)和深深愧疚……
她還想起在馬爾代夫時那一幕幕歡笑的畫面,他曾說過——“這塊土地在我心中有很特殊的地位……我從很久以前就告訴自己──以后,我只會帶最心愛的女人來,這里是我心中的圣地!
當(dāng)時的感動依舊存在她心中,分手之后仍忘不了,當(dāng)時他的眼神好認(rèn)真,堅定如山,令她心慌意亂,不敢回應(yīng)。
怎么辦?明明逃到很遠(yuǎn)的地方了,以為自己真的可以忘了他,甚至把有關(guān)他的一切都丟到大海里,沒想到事與愿違!
“啊啊,我快氣死了!”紫凝把臉埋入掌心內(nèi),都已經(jīng)離開臺北了,為什么滿腦子還都是他?
都被他氣到快腦充血了還在想,她……她真的病入膏肓了,連他送的平安御守都一直保留著,試過好幾次想扔,不過都在最后一刻收回手,不行……她丟不下去。
她只能很駝鳥地自我說服,平安御守只是一個御守,那個人是很可惡,但和御守?zé)o關(guān),不要遷怒于它。
第9章(2)
好悶喔!去海邊走走,讓腳浸浸海水好了,她踢掉夾腳拖鞋,當(dāng)裸露的腳丫真正接觸沙灘的那一瞬間,內(nèi)心隱藏已久的某樣?xùn)|西突然被啟動,那強烈的情愫來得如此兇猛,讓她毫無招架能力,眼淚開始一滴、兩滴、三滴地墜落。
這里的沙子好細(xì),真的好干凈。但是,但是……她原本應(yīng)該是要和他一起漫步在沙灘上、和他一起追逐浪花的,她的身體竟有對他的記憶,軀體和靈魂都清晰傳遞出對他的瘋狂思念,她的手想念被他緊握的感覺……
笨!笨!笨……想遏止淚水,可眼淚卻不聽話,越掉越多,多到淹沒了視線,終于,紫凝崩潰地蹲下來痛哭,不理會旁人詫異的目光,她管不住自己了。
怎么辦?好想他,想到心好痛,怎么辦?怎么辦?
她好痛苦、好掙扎,嚴(yán)鼎書為何要騙她,還騙這么久!
于此同時,紀(jì)書庭苦勸她的那些話也在耳邊響起──“對真愛寬容一點,每個人在愛情中都會犯錯……你是人,嚴(yán)鼎書也只是人,不是圣賢,無法做到面面俱到,你何必折磨他?只要他的出發(fā)點是為你好,不是存心想騙你,那就夠了!
是啊,他也只是個人,并非圣賢。難道,她就可以百分之百保證,自己不會在愛情中犯錯?
看過身邊一些怨偶的例子,紫凝更是能夠深刻地體會書庭所講的話,在這世間能遇到相愛的人,真的好難!
其實,對他的恨意,早就慢慢沖淡、甚至消失了,冷靜思考后,紫凝可以體諒他當(dāng)時的用心良苦,不用這個虛擬的身分,他的確很難出手幫她,他不求任何回報,就只是……不忍見她受傷而已。
對一個如此深愛她的男人,她是不是太殘忍了?她一直沉溺在被欺騙的怒意中,讓那把怒火狠狠地折磨自己,更折磨他——她不會忘記,她說要分手時,他眸中的絕望像是瞬間被奪走了全世界。
倘若嚴(yán)鼎書不夠愛她,他怎會有那么蒼涼絕望的眼神?那不是演得出來的。
她哭到淚眼模糊,像個無助的小孩,小孩與最重要的人走失了,獨自迷失在荒野中……
哭到柔腸寸斷之際,手機赫然響了,來電顯示竟然是——嚴(yán)鼎書!
這是分手后他第一次打電話給她,上次,只是在手機里留言。
紫凝只瞪著屏幕兩秒,立刻伸手抓過來,拿得太急,手機差點滑落。
接聽后,她還沒開口,彼端就傳來他的聲音!皠e掛斷,先聽我說完好嗎?我……對不起,我不想打擾你,如果你對這通來電很生氣,我可以馬上掛斷,再也不會……”
他話還沒講完,她卻打斷他的話,那是由心房傳來的聲音。“不準(zhǔn)掛斷,你不準(zhǔn)!”
“凝?”嚴(yán)鼎書愣住了,不敢相信她居然愿意與他通話?還有,她的聲音為何像哭過?“你哭了?為什么?發(fā)生什么事?”他好焦急。
她抹去無法停歇的淚水,哭喊著。“你立刻出現(xiàn)在我面前,立刻!我要你馬上搭飛機到長灘島,我要見你!”
終于說出來了,硬是壓抑如此地深,但是一聽到他的聲音,所有的武裝瞬間瓦解!她不想再苦苦當(dāng)假面人,她要讓自己的心說話!
“快,你快去搭飛機,以最快的方式趕過來!
“凝,我沒有聽錯嗎?凝!”他的語氣狂喜,幾乎不敢置信!拔也挥么铒w機,事實上,我人早就在長灘島了,一個小時前就抵達(dá)我們預(yù)約好的villa!
“什么?那你現(xiàn)在人在哪里?”她睜大淚眼極目搜尋。“也在沙灘上嗎?”他居然已經(jīng)抵達(dá)一個小時了,為何不來見她?
“不,我還在入口處的接待小屋。我一直在猶豫要不要打電話給你,我知道你按照原訂計劃住在這里,不過我不敢貿(mào)然去找你,就怕你更生氣,氣我居然追到長灘島來,侵犯你的隱私……”
原來他在這里,就在這里!
“你馬上過來,我住在XX號villa!
說完,她匆促結(jié)束通話,胡亂把手機扔進(jìn)藤編包,連被風(fēng)吹落的草帽和落下的拖鞋都無暇撿回,光著腳以最快的速度狂沖,她要見他,要見他!
氣喘吁吁地奔回自己的獨棟villa門口前,就看到嚴(yán)鼎書正奔過來,很顯然的,他也是急速奔來。
一看到他,她眼底的淚水更是狂流,一把撲入他的懷里痛哭。
嚴(yán)鼎書心痛地看著變成淚人兒的她,把她抱得好緊,像是深怕她會在下一秒消失。“對不起,我……”
紫凝卻按住他的唇,以哽咽的聲音道:“不要再說對不起,我想聽的不是這些,我要先說話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