所以即便主子自己不上心,春雨依然格外小心地替主子護著這頭秀發(fā),就盼著哪天主子再復寵,能憑著三千青絲纏繞君心。
擦乾頭發(fā)后,春雨更耐心地拿把青玉梳子一下一下地反覆梳著。
“夠了,別再弄了!备禑o雙累了,只想躺下來好好睡上一覺。
“娘娘再等會兒,春雨幫您在這頭發(fā)上抹些保養(yǎng)的桂花油!
“不用了。”傅無雙一口回絕。這丫頭跟了自己多少年了,又怎會不明白她的心思?“我想睡了!
“是!备诉@主子多年,春雨也早就把握到兩人的相處之道,傅無雙待下人固然是極好的,尤其她們幾個春字輩的,更是被她當成曾經(jīng)同甘苦共患難的,情分特別不同,但她的性子倔,不想做的事也莫強逼著她!芭具@就服侍娘娘安寢!
“嗯!备禑o雙淡淡地應,躺上了床,春雨替她蓋好被褥。她看著一心為自己忙碌的大宮女,發(fā)現(xiàn)其眼窩下有著憔悴的黑影,想必這兩日擔憂自己也沒休息好,不禁有些心疼!傲粢槐K燈,你早點下去休息吧!”
春雨卻從床頭抽屜里拿出一瓶藥油,倒出了點在掌心抹勻。“奴婢再幫娘娘按摩一下小腿。”
語落,春雨也不等她同意,逕自動作起來,比起封旭的粗魯,春雨的手勁溫柔多了,按得傅無雙極是舒服。
春雨邊按邊語聲輕快地說道:“這藥油的味道一點都不刺鼻呢!反倒帶了點淡淡的清香。聽說是太醫(yī)院一個善治跌打損傷的老太醫(yī)花了好幾年時間研配出來的,藥方極為珍貴,也只有陛下那邊能常備著幾瓶,這回卻一下就賜了兩瓶給娘娘用,可見陛下心里還是有娘娘的……”
“春雨!”傅無雙淡聲喝止。
春雨斂眸,明白主子并不想聽這番話,卻只盈盈一笑!澳锬锢哿司退!春雨不再多話了。”
看著低眉斂眸的春雨,傅無雙無聲地嘆息。
她也知道春雨說這些是想寬慰自己,也是想勸她想開點,放下身段,畢竟這后宮的女子若要過得好,不都得求皇帝對自己多幾分憐惜?
她其實也懂的,只是她……再也不想求了。
自她進這宮里以來最對不起的人,就是當初她帶著與自己一起陪嫁的幾個大丫鬟了,尤其是春雨,還有春暖……
想起那個從小便像姊姊一樣照顧自己的丫鬟,傅無雙心一痛。
她恍惚地揚嗓。“再過幾日,就是春暖的忌日了吧?”
春雨聞言,動作一滯。
“你記得準備祭奠的香燭!
春雨望著躺在床上那張清麗卻蒼白的側(cè)顏,一時遲疑無語,若說主子為何會到了如今哀莫大于心死的地步,春暖怕是極重要的因素。
兩年前,主子被控謀害婉嬪腹中的皇嗣,證據(jù)確鑿,是春暖出面頂下了所有的罪,說這一切都是她自作主張,不關娘娘的事。
這事鬧到了皇上面前,皇上當下命人將春暖拖出去杖斃。
主子自然是不服的,哀求不成,竟當場和皇上爭執(zhí)了起來,皇上怒不可遏,這才下旨禁閉云清宮。
雖不是打入冷宮,但任何人都知道,這皇宮里皇上再也絕足不來的宮殿,就是冷宮。
主子對皇上這道御旨倒是毫不反抗,甚至有些甘之如飴。
她怕是這輩子都不想再走出這云清宮了,若不是上回聽聞皇上病重,她根本不可能踏出宮門一步。
思及此,春雨終于還是開口勸慰。“娘娘,春暖姊姊若是在天有靈,肯定也是希望您放寬心的!
“嗯,我明白的,我知春暖不會怨我……”
但她怨自己,沒能護住身邊關心自己的人。
傅無雙閉上眸,唇角淺淺淡淡地,拉起一個無力的笑。
第3章(1)
原以為枝頭的春花開始綻放時,春色該是染遍了人間,不料時序進入三月,京城竟是紛紛揚揚地迎來一場晚來的春雪。
漫天白雪穿樹飛花,不過一夜,皇城內(nèi)外已是銀妝素裹,枝頭的花葉綴著皚皚冰晶,猶如一串串白色流蘇,迎風搖曳。
依然飄著雪的清晨,空氣清冷,云清宮內(nèi)僅剩的炭火燒到半夜便漸漸滅了,就連主殿的靜嬪娘娘后半夜都冷醒過來,更別說其他宮人了。
一大清早,小宮女忍著寒意,哆哆嗦嗦地從袋子里夾出最后幾塊新炭,卻發(fā)現(xiàn)這剩下的幾塊炭并不是尋常該給妃嬪用的銀絲炭,而是給一般下人用的粗炭,不但不禁燒,燒了還會起煙,嗆人得很。
“春月姊姊!毙m女委屈地將這一袋粗炭拿給大宮女春月察看。
春月看著,也知道這是惜薪司那邊動的手腳,宮里人素來會看風向,靜嬪娘娘被罰幽禁思過,宮里幾個有權(quán)有寵的主位又對她一向嫉恨,自然是趁著機會跟風踩上幾腳。
風行草偃,上行下效,送來云清宮的柴米肉菜等各項分例是能少就少,中間也不知偷摸去了多少油水。
春月?lián)u頭,暫且命小宮女收起這袋粗炭,轉(zhuǎn)身來到暖閣。
幸好這云清宮里還設有暖閣,鋪了地火龍,燒了暖炕,白天尚留有余溫,主子待在這里頭起居,身上再穿多些,也勉強能抵擋些許寒意,只是廚房那邊燒火的木柴也所剩不多了,怕是這場春雪多下幾日,連煮個茶水都不能夠。
暖閣內(nèi),主子坐在羅漢榻上,倒還有閑心,賞著窗外白雪琉璃的景色。
春風在一旁服侍茶水,茶水涼了,她正想找小宮女燒一壺熱水來,春月進來,對她輕輕搖了搖頭。
“春雨呢?”春月悄聲問。
“說是要替主子揉腳,去拿藥油了。”春風亦小聲回應!霸趺戳藛?”
“炭沒有了!
傅無雙看夠了雪,轉(zhuǎn)頭瞥見兩個貼身大宮女蹙著眉小聲說話,微微一笑!笆遣皇菦]炭了?”
春月一愣,連忙過來回話!笆牵锬,如今只剩下一小袋,還都是些給下人用的粗炭。”
“惜薪司的人太過分了!”春風忍不住插嘴,她脾氣一向比較爆。
春月橫春風一眼,示意她慎言,接著語氣和緩地補充道:“娘娘,廚房的柴火也快用完了,怕是只能支撐這兩天再燒幾頓飯!
說著,春月也免不了煩惱起來,皇上交代過云清宮只進不出,連想支使個小太監(jiān)出去要個柴火都不成,只能等著每個月固定送分例的人來。
說得確切點,就是主子病了,他們想讓人請?zhí)t(yī)來,都得先挨上一頓板子再說。
對自身的處境,傅無雙也是很明白的,之前也不是沒為了短少的分例吵過鬧過,但如今掌管六宮的是賢妃娘娘,除了皇上開口,又有誰能替她說話?
偏偏她前不久才又再次得罪了那個男人,將他氣得拂袖而去,這流言恐怕是一夕之間就傳遍了整座宮廷,于是她云清宮的待遇自然不可能改善了。
“那就讓廚娘先用剩余的柴火蒸上幾籠饅頭吧!”
大不了接下來大家就啃冷饅頭,總能撐到下次月例送來。
“是!贝涸旅靼字髯拥囊馑迹@并不是云清宮諸人第一回啃冷饅頭,大夥兒應該也習慣了。
那些懂得力求上進的宮人在幽禁的這兩年,早就找了各種管道,托了各種關系,出宮的出宮,調(diào)職的調(diào)職,留下來的都是些守本分的,自不會抱怨待遇不好。
傅無雙伸手端起微涼的茶盞,春風見狀,連忙阻止。“娘娘,這茶水都已經(jīng)涼了!奴婢讓人換一壺熱水來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