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間鋪子說是間茶館,倒不如說是間賣茶的涼亭。荒山上搭起的四角亭子,墻壁是四根大樹權(quán)支撐起來的,頂棚上覆蓋著茅草,桌椅破舊得像是輕輕一碰就會散掉?v然是多科奇這樣的粗人,也不免皺起眉頭,猶豫著要不要委屈兩位姑娘人內(nèi)。
茶館內(nèi)只有兩桌有客人,都是清一色的中年男人,有的低聲說著話,有的靜靜品著茶,還有的面前擺了幾個酒壺,大聲地劃著拳。
“噯客官,這邊請。”茶館的老板是個滿臉麻子的中年漢子,一張口說話,肥肉堆里擠出的小眼睛加上滿臉的坑坑洼洼,讓人食欲全無。
“姐姐。”卉兒不情愿地拉了拉雁非的衣袖,“我們還是……”
“卉兒,”雁非搖了搖頭道,“多大哥趕了一天的車了,讓他在這兒休息一下。我們只是進(jìn)來吃點東西,待會兒還要趕路,這里雖然是簡陋,總比餓著肚子上路好啊!闭f完先一步邁進(jìn)茶館。
多科奇揀了張靠邊的看起來稍微干凈一點的桌子招呼她們坐下,老板馬上跑過來滿臉堆笑地問:“三位客官要點什么?”
“給這兩位姑娘來點熱茶,再來一壺好酒,幾個饅頭,我們吃完好趕路!
“噯,馬上就好!崩习宓难劬υ谘惴巧砩霞(xì)細(xì)地打量一番,嘴里應(yīng)著退了下去,臉上卻笑得像開了花。
“賊眉鼠眼,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東西!被軆合訍旱貨_著他的背影狠狠地罵道。
“卉兒!毖惴禽p斥她一聲。
“本來嘛,”卉兒不服氣地辯駁,“點菜就點菜,一雙眼睛還不老實,雁非姐姐是他可以隨便看的嗎?在揚(yáng)州時,多少王孫公子千金還難見姐姐一面呢!”
雁非握了握她的手,悄聲說道:“我們現(xiàn)在是出門在外,說話盡量小心點兒,省得招惹麻煩!
“雁非姑娘說得有理,現(xiàn)在到處都是兵荒馬亂的,一路上危險得很。我們吃完了東西最好趕緊上路,早點到了京城才能放下心來!倍嗫破尜澩攸c點頭。
卉兒沒好氣地瞪他一眼,輕哼一聲,悶悶地不再開口。
“客官,酒菜來了——”老板拖長聲音將一盤子食物放到他們面前,一一擺開,分外熱情地招呼著,“幾位慢用,慢用!
多科奇首先不客氣地抓起酒壺斟上滿滿一杯。卉兒也正準(zhǔn)備拿起一個饅頭,突然看見老板還一臉詭異地站在雁非身邊,于是氣鼓鼓地喝道:“你干什么還站在那里,還不下去!
這樣一喝,多科奇也有了警覺,馬上放下手中的酒杯站起來,一把抓過橫在桌上的鋼刀,雙眼圓睜,大聲喝道:“還不退下?”
大麻子老板揚(yáng)著坑洼的臉賠笑說:“幾位還有什么吩咐?”
“我們有吩咐自然會叫你,你巴巴地站在一旁做什么?”卉兒可不相信他的話。
“這位姑娘火氣好大,不像是南方人,倒是旁邊這位,水靈靈的,一定是江南來的。”大麻子一臉垂涎地望著雁非凝脂般的肌膚,一雙眼睛猥褻地在她的身上掃來掃去。
“喂,眼睛放老實點,我姐姐豈是你該看的!被軆翰活櫻惴堑淖钄r,不客氣地訓(xùn)斥著他。
多科奇:也在一旁吼道:“休得在姑娘面前放肆!
大麻子老板嘿嘿兩聲冷笑,斜眼望著雁非問:“這位姑娘可是姓柳?”
“你怎么知道?”多科奇不由得一愣,傻傻地反問道。
“干你什么事?”卉兒趕緊大聲喝道,語氣冰冷,一臉不屑的表情。
“不干我的事?”大麻子顯然被卉兒輕蔑的語氣給激怒了,面目猙獰地冷哼一聲,“若我沒猜錯,幾位是要進(jìn)京的吧?既是這樣,那就和我大有關(guān)系了。”
“呸,大麻子,你是什么人,也膽敢和我們扯上關(guān)系?”卉兒絲毫沒有察覺氣氛的改變,猶自顧著口舌之快。
多科奇和雁非都發(fā)現(xiàn)了不對勁。
原先喝茶的那些中年男人全都緩緩地圍攏過來,將他們包圍在中間,他們周身散發(fā)出來的殺氣,強(qiáng)烈到驚起一只停在頂棚上的烏鴉。
大麻子全身肌肉劇烈地抽搐,他生平最恨人家揭他的短處,說他是麻子。他退后一步,抖動著長滿肥肉又坑洼不平的臉干笑一聲,聲音沙啞地說道:“姑娘,說話這么不小心,就怨不得在下對姑娘無禮了!
說完大手一揮,周圍的中年男人立時向被圍在中心的三個人撲去。
“誰敢動柳姑娘!”多科奇暴喝一聲,鋼刀狂舞,揮出一道銀白色的光圈,將雁非和卉兒保護(hù)在圈中。
卉兒緊緊抓著雁非的手,嚇得臉色蒼白。倒是雁非比較鎮(zhèn)定,一面隨著多科奇的移步帶著卉兒躲避刀劍,一面想著怎樣脫身。
照場中的形勢看來,多科奇對付這些人,一時半會兒還沒有什么問題。他是楊曄的貼身衛(wèi)士,是他親自挑選出來保護(hù)她們北上的人,武功自然是不同尋常;只是趕了一天路的多科奇體力消耗過大,剛才又來不及吃東西,再說他一個人要對付十來個壯漢,久戰(zhàn)不下,情況將會對他們越來越不利。
“卉兒,幫我撿起那把劍!彼匆妱偙欢嗫破嬉坏犊诚碌哪腥司退涝谒冗叄稚夏前验L劍穿過椅凳,斜斜地插在卉兒的腳下。
“姐姐……”
“快點!”
卉兒一咬牙,錯身躲過一劍,伸手握住劍柄,用力一抽,“拔出長劍,回身遞給雁非。雁非一把握住,頓時覺得雙臂充滿了力量。
她絕不能輕易死去,為了卉兒,為了如維,為了七爺那句好好照顧自己。
“雁非姑娘!”多科奇在酣斗中余光掃到雁非的舉動,不由大駭,朝她大叫一聲想要阻止絲毫不會武功的她。
一個穿黑衣的男人看準(zhǔn)了這個空擋,飛身向雁非撲過去,劍尖直指她的眉心。多科奇連忙回身提刀阻止,卉兒嚇得大叫。
“嗤——”劍尖劃破布料的聲音,多科奇的刀來不及送到,一瞬間腦海里一片空白,恨不能以身相阻。誰知隨后卻是男人的一聲慘叫,剛才還飛起在?罩械凝嫶笊碥|砰然落地,驚呆了廝殺中的一群人。
柳雁非仗劍立于多科奇身后,將卉兒夾在兩人中間,劍尖點地,威風(fēng)凜凜,黑發(fā)狂舞,長衣翻飛,一臉肅殺之氣,猶如常年征戰(zhàn)沙場的女將,又好像降臨凡間的戰(zhàn)神,那樣詭魅動人,一時間看傻了所有圍攻的男人們。
多科奇頓時心下一松,如有神助,雙臂掄起鋼刀虎虎生風(fēng),百步之內(nèi)無人敢擋。十幾個壯年男人又有幾個被劍氣所傷,剩下的五六個人手執(zhí)兵刃,不敢近身。
“停手!”麻臉老板站在圈外大喊一聲,壯年男子齊齊收手,奔回他身邊。
多科奇還要追擊,雁非斷然阻止道:“多大哥莫追。”
大麻子滿臉奸笑地沖雁非抱抱拳,“姑娘好身手,看不出來還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。謝某今日領(lǐng)教了柳姑娘的厲害,改日定當(dāng)加倍奉還。”
多科奇橫刀在前,朗聲說道:“閣下究竟受何人指使?”
“這個你日后自會知道!贝舐樽永湫σ宦暋
“那么就回去告訴你家主子,柳姑娘金枝玉葉,不是他能招惹的。”
麻臉老板愣了愣,道一句走,轉(zhuǎn)瞬間幾個人就消失了蹤影。
良久,三個人都沒有回過神來,直到卉兒“哇”的一聲哭出聲來,雁非才發(fā)現(xiàn)自己一直緊張得不敢呼吸。
“好了,”她把卉兒抱在懷里安慰著,“現(xiàn)在沒事了,別哭,沒事了!
“我不是害怕那些人啦,我是被你給嚇?biāo)懒耍被軆哼吙捱呎f,“你明明不會武功,還敢拿劍殺人,要是一不小心被刺到,那我也不要活了!”
“是啊,雁非姑娘,你剛才真是把我給嚇?biāo)懒。還好運(yùn)氣好,沒有受傷,要真有事,七爺會第一個砍了我的腦袋!倍嗫破嬉残挠杏嗉碌卣f。
雁非抱歉地笑笑,撫著卉兒的頭發(fā)說:“剛剛那種情形,我根本就沒想那么多,讓你們受驚了,真是很抱歉!
“可是,姐姐剛才好厲害哦!”卉兒止住哭聲,滿臉崇拜地望著她。
“對了雁非姑娘,幸好剛剛你把他們唬住了,那些人看見你那種氣勢,還真以為你會武功呢,要不然,肯定還有一場好斗!倍嗫破嬉踩滩蛔》Q贊道。
“喂,你可不許指望我姐姐每次都這樣‘天女下凡’啊,她要是傷了一根寒毛,鄧公子和七爺絕對饒不了你!
“卉兒,怎能這樣跟多大哥講話,還不快謝謝人家救了我們!毖惴秦(zé)備地看著卉兒。
卉兒撇撇嘴,不情不愿地低聲說了聲:“多謝多大哥!
多科奇顯得很不好意思,搔搔頭紅著臉回道:
“何必言謝,保護(hù)你和雁非姑娘本來就是我的職責(zé)啊!
看著難得臉紅的多科奇,再看看一臉別扭的卉兒,雁非有些了然地笑道:“別再禮尚往來了,快走吧,再不走被那個老板識破,會有麻煩的!
兩人尷尬地對望一眼,默默地跟在雁非后面上了馬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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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姐姐,那些人到底是什么人,為什么想要?dú)⒃蹅?還有,他們怎么知道你姓柳的?”坐在馬車上,卉兒一臉不解地詢問雁非。
“你剛剛問的問題,我一個也不知道!绷惴蔷o蹙著眉頭,仔細(xì)回想那個麻臉的謝老板說的話。
多科奇回過頭沖著車內(nèi)的兩個人說:“很明顯這些人是沖著雁非姑娘來的,而且個個武藝高強(qiáng),卻又不像是來自江湖上的哪個門派,姑娘以后要小心些才是,可千萬不可以再有剛才這樣的舉動了!
“多科奇,依你看,這些人究竟是什么人呢?”雁非忍不住問道。
多科奇沉吟良久,支吾道:“我也不太清楚,姑娘不要放在心上,再過兩日就到京城了,姑娘還是好好休息一下吧!
雁非淡淡地應(yīng)了一聲,不再言語,心里卻突然間充滿了懷疑。
多科奇是個不會說謊的人,她從他的表情上可以看出他沒說真話,先前他對麻臉謝老板說的話,根本不像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,反而顯得對他們的追殺動機(jī)了如指掌,在他說出那番警告的話后,連謝老板也臉色微變。
她還記得多科奇的第一個問題是“受何人指使”,一般情況下,他應(yīng)該問他們“究竟是什么人”、“與我們?nèi)擞泻芜^結(jié)”、“為什么要追殺我們”才是。如果他不知道內(nèi)情,是決不會猜到他們有幕后主使的,最多以為是幾個想要?dú)⑷私儇敾蛘邔λ鈭D不軌的小毛賊而已,何況,他又說出什么她是金枝玉葉之類的話來,以她一個出身青樓的女子來講,就算是嫁給鄧如維后,也絕對稱不上什么金枝玉葉。
想到這里,她偷偷看了看專心駕車的多科奇,暗暗提醒自己要留意他的言行舉動,也許這次上京,并沒有她想象的那么簡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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萬歷二十七年京城春香苑
春香苑最幽靜的地方,是當(dāng)家花魁呂香香住的含春樓,含春樓外有一個小小的池塘,上面架著一座石板搭建的拱橋,橋的對岸是座精致的木雕涼亭;亭的四面垂下桃紅色的薄紗,每當(dāng)微風(fēng)拂過,簾幕輕揚(yáng),薄紗飄飛,亭中便似有暗香傳來,撩人心魄。
涼亭內(nèi)呂香香正慵懶地斜臥在柔軟的繡榻上,由幾位丫鬟伺候著小憩,她面前的木幾上,葡萄美酒一應(yīng)俱全,繡榻的對面,擺放著古箏和琵琶,案上的香爐里香氣正旺。
“小姐,已經(jīng)過了半個時辰了,公子爺還在外面等著呢!”丫鬟荷香小心提醒著閉目養(yǎng)神的呂香香。
軟榻上的人兒懶懶地睜開眼,柔若無骨的玉手搭上跪坐在旁邊梨香、梅香的肩,“荷香,請公子爺進(jìn)來吧!
“是!焙上愦掖彝讼隆
“小姐,公子爺好像還帶了鄧公子來。”菊香在一旁補(bǔ)充道。
“哼,”嬌媚無比的艷容上浮現(xiàn)出真假難辨的笑意,呂香香緩緩站起來,吩咐菊香道:“去把上次公子爺送來的錦盒拿過來!
“是,小姐!本障阋姥阅眠^錦盒,在呂香香的示意下將里面粉末狀的東西放進(jìn)木幾上的酒壺和案上的香爐中。
呂香香嘴角噙著一絲笑意,在梨香、梅香的攙扶下坐到古箏前,輕挑一弦,彈出一個斷音。
“香香姑娘的架子好大,連本公子見一面,也要候上半個時辰。”弦聲未盡,就聽見一個尖利的男聲響起。
呂香香停下?lián)峁~的手,款款起身,向剛剛踏進(jìn)亭中的男子盈盈一拜,喚聲“常公子”。
常公子哈哈一笑,贊道:“果真是國色天香,香香姑娘的美貌,可謂天下無雙。兹詹灰,越發(fā)的美艷絕倫了,鄧兄,你說是吧?”
呂香香似乎這才注意到旁邊的男子,欠身施禮道:“鄧公子,香香有禮了。”
男子慌忙還禮,“香香姑娘的美貌果真是世間少有,鄧如維今日得見,真是三生有幸!
“鄧公子說笑了,”香香妖媚地笑笑,說道,“不如讓香香為公子彈上一曲,以謝公子盛贊!闭f罷重新坐下,垂首開始彈奏古箏。
曲調(diào)清幽,余音繞梁。
“如維,我沒說錯吧,呂香香會被稱為京師第一美人,自然有過人之處。且不說她的相貌舉世無雙,就這一手好琴藝,也堪稱一絕。怎樣,我沒說錯吧?”看得出鄧如維對香香的印象極好,常公子不免有些得意。
一曲終了,鄧如維率先鼓掌。
呂香香一臉?gòu)趁牡刈呓,輕偎在他身旁坐下,鳳眼一挑,溫言軟語道:“鄧公子是第一次來含香樓,香香應(yīng)該特別招待才是。菊香!
“菊香在,小姐有什么吩咐?”
“替鄧公子斟酒。”
“是!
呂香香不顧有旁人在,放肆地貼在鄧如維身上,吐氣如蘭地說著話,柔軟的胸部似有意又似無意地在他身上輕蹭,雙臂猶如兩條水蛇一般纏上他的腰。
溫香軟玉在懷,鄧如維不免有些心神蕩漾,恍惚中想起柳雁非,雖然她也美也媚,卻不若眼前的女子這般熱情豪放,明白男人的渴望。他覺得今日自己極其反常,以前就算相思再難熬,都不曾這樣褻瀆過雁非,可今天一踏進(jìn)這小小的涼亭,就感到滿身燥熱難耐,經(jīng)不起眼前女子任何的輕微挑逗。
而常公子也奇怪得很,未等菊香將酒斟滿,便起身要荷香領(lǐng)去庭院中觀魚,四個丫鬟簇?fù)碇吵臭[鬧地出了亭。一時間,獨(dú)自面對著妖媚詭魅的呂香香,鄧如維心中又是一蕩。
“爺,喝了這杯酒吧!”呂香香嬌柔的身子半掛在他懷中,纖纖玉指端著翠玉酒杯舉到他面前,胸前的柔軟緊緊擠壓著他,讓他的呼吸急促起來。
他不由自主地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,頓時全身猶如一團(tuán)烈火在燒,恍惚間,他覺得自己看見了雁非,她正用一種從未有過的挑逗眼神望著自己,發(fā)出無聲的邀請。
血液一下子沖上他的大腦,他低吼一聲,一把抱過眼前的女子,埋首在那片瓊脂冰肌之間,貪婪地吮吸起來。
“爺……”輕柔而充滿情欲的呼喚激發(fā)了他所有的熱情,他粗暴地扯下呂香香身上僅有的一層薄紗,將她按倒在軟榻之上,全身顫抖地肆虐起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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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小王爺,如維該死,如維一時胡涂,鑄下大錯,望小王爺開恩……”長慶宮內(nèi),鄧如維面如死灰地跪在朱常洛面前,誠惶誠恐地乞求著他的原諒。
那日呂香香口中的常公子,原來竟是當(dāng)今皇上的長子,長慶宮的主人朱常洛。
大廳明黃色的座椅上,朱常洛臉色鐵青地望著跪在堂下的鄧如維,聲色俱厲地開口道:“平日本王待你不薄,誰知你竟然干出這樣的事來。你明知為了不讓父王知道,呂香香明里是春香樓的花魁,實際上卻是本王最寵愛的女人,你居然膽敢強(qiáng)迫她!”
“下官該死,若不是下官喝醉了酒,什么都不記得了,下官對呂姑娘,是決不敢存有半點雜念的!编嚾缇S顫抖著聲音,汗如雨下。
朱常洛沉吟良久,終于緩下氣來,嘆口氣說道:
“唉,其實這件事本王也有錯。本王不該——時興起,離開含香樓!
“小王爺……”
“如維,現(xiàn)在鄧子龍將軍剛剛戰(zhàn)死,前線奏報他有部署不當(dāng),甚至叛敵求和的嫌疑,朝廷里有很大一部分對你眼紅的人,正拼命找機(jī)會想抓你的把柄,你的處境很危險!”
“下官該死,只求小王爺能保住下官這條命……”
朱常洛長嘆一聲,緩緩地?fù)u頭道:“罷了,罷了,這也不能完全怪你。呂香香終究不過是個女人。如維,話說到這個地步,本王倒是顯得太不識大體了。如果,你是真的喜歡香香,本王……”
“下官不敢,下官不敢。”鄧如維誠惶誠恐地跪在地上,頭上的冷汗滴滴落在面前的地板上。
“也罷,呂香香的事就不要再提了。”朱常洛揮揮衣袖,“如維,目前最重要的倒是朝中大臣對你的圍攻。”
鄧如維暗自吁了口氣,悄然抬起頭觀察著朱常洛的神色,確定他已經(jīng)沒有興趣再糾纏在呂香香這件事上后,才謹(jǐn)慎地開口道:“這個下官自然明白,可是皇上最寵愛的是鄭貴妃,而鄭貴妃的兄長鄭國泰,又視下官為眼中釘肉中刺,欲除之而后快,下官真是不知道該如何應(yīng)付才好!
朱常洛走下殿來,扶起仍舊跪地不起的鄧如維,拍拍他的肩膀,“前些日子本王聽母后提過,父皇似乎有意將臨月許配給你,你雖未拒絕,但言談中似乎提及有一位未過門的妻子,如維,這件事你可要想清楚!
鄧如維似乎不太明白他的意思,剛剛干透的冷汗又開始往下滾落,“呃——下官確實有一位未過門的妻子柳雁非,是在揚(yáng)州時認(rèn)識的,下官對皇上的厚愛感激不盡,臨月公主……”
朱常洛不以為然地笑笑,“如維,如果迎娶了臨月,你就是當(dāng)朝駙馬,到時候還有誰敢在皇上面前說你一個‘不’字?如若你拒絕皇上的美意,惹得龍顏大怒,豈不正好給了鄭國泰一個絕好的機(jī)會?”
“這……”
“皇宮里朝堂上,人心險惡,如維,到底是兒女私情重要,還是前途命運(yùn)重要,你可要考慮清楚!”
“小王爺說得是,只是……”
“如維,我知道你是個重情重意之人,對未過門的妻子,自是有一份愧疚。可是你若惹惱了父皇,到時候恐怕連本王也保你不得。再說,你和呂香香,已然是背叛了柳雁非,再若堅持,連本王都要以為你是認(rèn)為臨月配不上你了!
“如維不敢,如維只怕……”鄧如維聽出朱常洛語氣中的不快,心中一慌,雙膝軟趴趴地又伏到了地上。他深知如果沒有和呂香香的那番云雨之情,他倒還可以委婉地拒絕,如今他既然已和呂香香翻云覆雨,什么癡情重義的話就再也說不出口了,再若拒絕與公主的婚事,任誰都會懷疑他的動機(jī)。
“鄧如維,本王百般禮待于你,是看中你是個人才。你是聰明人,很多事情應(yīng)該不需要本王多說,”朱常洛的眼神中充滿了暴戾嗜殺的氣息,冷冷地笑道,“鄭貴妃那邊的差事,想來也不是好當(dāng)?shù)模 ?br />
“小王爺……”這一次,鄧如維真是嚇得全身癱軟在地,冷汗?jié)L滾直下,濕透了朝服,連牙齒都開始打顫。
“你是聰明人,知道該怎么做,無論娶了臨月還是柳雁非,難道本王和你的關(guān)系,還比不上鄭妃鄭國泰嗎?”朱常洛漫不經(jīng)心地開口,享受著貓玩耗子的成就感。
“下……下官……”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,原來,娘娘和國舅爺全都低估了朱常洛,他不僅知道他是娘娘的人,更握住了他的死穴,真要是激怒了他,這皇宮大內(nèi),死一個他這樣的小官,也算不上什么新鮮事。
對不起了,娘娘和國舅爺,現(xiàn)在可不是盡忠的時候,他鄧如維年紀(jì)輕輕,可不想為了皇室之間的勾心斗角丟了性命。
“小王爺,下官胡涂,下官該死,下官愿意一切聽從王爺指揮,為輔佐王爺?shù)腔,萬死不辭!”他一臉惶恐,跪在地上叩頭如搗蒜。
“哈哈哈……”朱常洛滿意地點頭,“你果真是個聰明人,本王沒有看錯。如維,你和臨月的婚事……”
“但憑王爺做主!
“好,那本王就盡快同母后說明,對了,至于柳雁非,等到臨月下嫁之后,你可以納她做偏房,我想臨月也是識大體的人!敝斐B逡桓姆讲抨幚涞拿嫔,親熱地扶起鄧如維,再次拍拍他的肩膀。
鄧如維一身冷汗,渾渾噩噩地答應(yīng)著,腳下輕飄飄地,不知道是怎樣走出殿的。
朱常洛冷眼望著他趔趄的背影,嘴角浮現(xiàn)出一絲陰冷的笑意,轉(zhuǎn)身向殿后低聲說道:“出來吧!”
簾幕輕啟,呂香香款擺著水蛇腰走了出來,柔若無骨的身子自動地纏上了朱常洛,將頭埋進(jìn)他的背肌里,放肆地扭動著,嗲聲嗲氣道:“公子爺,把臨月嫁給這么一個只會嘴上喊報國,實際上卻懦弱無能、滿懷鬼胎的男人,您真舍得嗎?”
朱常洛哈哈一笑,轉(zhuǎn)身一把將她抱到胸前;邪佞地說道:“這不是正好合了你的心意?”
“爺說的這叫什么話?”呂香香故作生氣地瞪他一眼,“爺對臨月果真是絕情,連香香看了都有些心疼吶!
“心疼什么?難道你要爺像平日里待你那樣對臨月?”
“討厭,爺明明知道香香不是那個意思!
“那你是什么意思?爺平日里待你還不夠好?”
“爺剛還說要把香香送給鄧如維呢!”
“爺怎么會舍得?這一身細(xì)皮嫩肉,爺還怕鄧如維滿足不了你呢!”
“爺真壞!香香和鄧如維,還不是爺?shù)闹饕,藥還是爺給的呢!爺也不想想,鄭貴妃的人也敢這樣捉弄,香香到現(xiàn)在心里都還發(fā)毛,不信爺摸摸看……”呂香香媚笑著用力擠壓挑逗著他,“香香為爺犧牲這么多,爺還拿香香開心。”
“香香,鄧如維這件事上你做得很好,就讓爺好好心疼你吧!”朱常洛狂肆地將她推倒在大殿的地板上,動手解她的衣衫。
“爺,慢點……”呂香香半推半就地迎合著這狂放的男子,嘴里忍不住發(fā)出歡愉的呻吟。
而殿外的回廊上,一雙含淚的眸子心碎地看著這一幕,布滿水氣的眼睛里閃過一絲難以捕捉的神采,卻漸漸沉寂下來,終于黯然離去。